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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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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晚的南城依舊喧囂,路邊霓虹燈光芒璀璨。

馬路上車流如織,車燈拉出綺麗光帶。

朝夕坐在副駕駛上一動未動。

她從剛才的事上漸漸回神,幸好她及時出來,幸好電梯門一打開,外邊的人不是別人,也不是那個地痞流氓,是陸程安。

是他。

後怕餘韻漸漸散去。

她往窗外看了眼,眼眸閃了閃,冷不丁地開口“我們去哪兒?”

陸程安“我在你們醫院附近的小區還有套房子,我們今晚住那兒。”

“哦。”

她默了下,又問“那個男人?”

車子在一家便利店外停了下來。

陸程安熄火下車,“我去買點東西,你在車裏等我,還是和我一起下去?”

她把座椅往後調了調,整個人幾乎是半躺在位置上的。她雖然從剛才的事上回過神來,但是身體依然無力,聞言看了眼便利店,距離很近,就十幾米,四周街燈敞亮,邊上就有個入口,外面坐著幾個保安。

她搖頭“我在車裏等你。”

“行。”

陸程安很快就回來,買了一大袋東西。

他沒繞回駕駛座,反倒是打開了副駕駛的門,把手裏的購物袋遞給她,又從裏面拿了瓶熱牛奶出來,拉著她的手放在她的掌心“熱的。”

掌心被熱牛奶的溫熱熨燙著。

朝夕掀了掀眼瞼,道路兩邊的梧桐參天蔽日,將路燈燈光遮去大半,光影影綽綽地落在他的身後,她仰頭,看不太真切他的神情。

他側身靠著敞開的車門站著,想拿煙抽,但想了想,還是放棄。

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地說了下。

朝夕躺在位置上,意味不明地笑了下“我們醫院,每天都有小姑娘來做人流。好多都是十幾歲的初中生,甚至還有一些年紀輕輕,但是流產了好幾次的。”

陸程安擰了擰眉。

朝夕見到他這個反應,覺得有趣“你以前沒遇到過?”

他搖頭。

“那你談戀愛,總歸要到這一步的吧。”她神情淡然地。

陸程安嘴角極為冷淡地抿出一道弧度來“誰說談戀愛都要到那一步的。”

朝夕啞然失笑“難道不是嗎?你談戀愛不這樣嗎?”

陸程安“不這樣。”

朝夕當場楞在原地。

她靠在椅背上的雙肩緊繃,整個背部似乎都騰空般,只蝴蝶骨勉強支撐著她,她有點兒不確定,半信半疑地問“你以前談戀愛,都……”

“沒有。”他冷淡道。

朝夕動了動身子,放在腿上的購物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,裏面的果凍隨著她的動作掉了出來。

陸程安彎下腰,去撈滾入座位底下的果凍。

他嗓音低沈,緩緩道“我也沒有你想的那麽不堪。”

朝夕咕噥“我也沒把你想得那麽不堪。”

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。

手往下伸,朝夕把腿往裏縮,給他騰出位置,她訥訥地說“你以前談過那麽多女朋友,我只是……”

“我當時也不大。”陸程安說,“中學時候談戀愛,哪兒會往那方面想。”

朝夕“大學的時候呢?”

陸程安把果凍撈了起來,塞進購物袋裏,順手把購物袋理了理。他垂眸想了下,說“當時想著創業來著,就是現在的沈氏國際——”他含糊不清地說了下,省略中間的內容,繼而道,“高中畢業之後就沒怎麽談過戀愛了,也壓根沒心思。”

不得不說,陸程安說的這些話取悅到了她。

她了解陸程安,他沒必要也不會撒這種謊。

連日來累積的不快似乎在這一瞬間蕩然無存了。

他以前的情史,好像也變得不那麽重要了。

就連那位看起來哪哪兒都特別不順眼的尹落,她也覺得不重要了。

她忽地又問“那後來呢?”

陸程安突然湊近她,借著室外稀薄燈光,她看到他黑漆漆的雙眸,他的眼型是漂亮的內勾外翹,典型的風流桃花眼,這樣專註地只盯著你看的時候,滿腹深情,會讓你有種自己被他認真愛著的感覺。

他寡冷的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,“後來?”

“嗯。”

“後來我就有未婚妻了。”昏暗夜色中,他浮蕩不羈的臉上似有愛意彌漫,他勾了勾唇,調笑道,“未婚妻管得嚴。”

朝夕面色一哂“我可沒管過你。”

陸程安往後退了退,眼梢稍揚,笑起來的時候桃花眼深邃又迷人,“那我都有未婚妻了,怎麽還會對別的女人有心思?”

朝夕跟賭氣似的,說“我們可是取消過婚約的。”

陸程安面色一沈,道“朝夕。”

他很少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,嗓音微沈,帶了幾分的壓迫感。

朝夕溫吞地應了聲,“我也沒說錯啊。”

“在我這裏,沒有‘取消過’這個說法,這個婚約,它一直存在。”陸程安冷著嗓音,他眼裏有著冰冷的涼意與傲氣,說,“我的未婚妻不會是別人,這輩子都只是也只能是你朝夕,聽到了嗎?聽明白了嗎?”

他語氣不容置喙,隱隱地帶著威懾力。

這一時刻,朝夕突然想明白了。

他等了她十年,是真的。

他口中那個重要到不容錯過的人,是她。

他說的那個求而未得的那個人,也是她。

所有所有,都與她有關,都是她。

·

陸程安這邊的房子有太久沒來住過,但好在每周都有人過來打掃。

她原本以為今晚她會徹夜難眠,畢竟經歷過這麽一遭,而且環境陌生,結果沒想到她睡得異常安穩,一覺到天明。

隔天吃早餐的時候。

朝夕突然想起了什麽,問他“經常會有這樣的事嗎?”

“什麽?”

“昨晚那樣。”

陸程安沒什麽情緒地笑了下“偶爾。”

朝夕“為什麽找你?”

“因為我沒站在他們那一邊,因為法律沒有站在他們那一邊,他們需要發洩,找不到發洩的地方,於是就找我,”他挑了挑眉,“畢竟是我讓他們的利益受損的。”

朝夕“那他們之前,做的是對的還是錯的?”

陸程安屈指敲了敲桌面,說“我入行這麽多年,從來沒做過一件違背正義違背道德的事,懂?”

她了然點頭。

“那他們……挺不可理喻的。”

“你們不也是?”陸程安不以為意,“救活了人,一句感激;沒救活,醫鬧、報覆,不都有?昨天你們醫院不是有位醫生被患者拿刀捅了,現在重癥室裏待著吧?”

他說的確有其事。

昨天有位患者沖進骨科醫生的診室,手持菜刀,不由分說地就對著醫生砍,醫生措手不及之下也沒地方躲避,連防禦都沒有時間,頭部和手部多處被砍傷,左手和前臂肌腱斷裂。而且據說,這位醫生以後大概率不能拿起手術刀了。

而且這位醫生在他們的學科領域有著非常高的知名度,甚至稱得上是國內頂級的骨科專家了。他本可以繼續在這個崗位上發光發熱,本可以救治更多病人,但因為一名患者不滿意手術費用,所以遭到了打擊報覆。

最可笑的是,這位患者家境不差,在南城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都有兩套房和一個商鋪,五位數的診療費用,也不過是商鋪一個月的租金罷了。

朝夕聽到這件事之後,也是萬分悵然與惋惜的。

她悶聲反駁,輕聲道“我治病救人,不是為了一句感激的。”

陸程安勾唇淺笑,說“你怎麽會想當醫生的?”

“因為奶奶。”朝夕坦率極了。

陸程安突然想到,季奶奶在十年前生了場重病,也就是因為那場病,所有的事情走向混沌的一面。

他想了想,問她“如果奶奶沒有生病,你呢,會想過以後做什麽嗎?”

朝夕想了想,說“可能還是會做醫生吧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因為想做點兒什麽吧。”清晨的陽光微醺,女人在晨光下溫柔地笑著,她眉眼盈盈,笑起來的時候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舒適感,嗓音清淡恬靜,緩緩道,“想為這個社會做點兒力所能及的事情,想來想去,還是醫生最好。”

“能夠把人從生命的懸崖裏撈回來,能夠給人希望,而且不只給一個人希望,甚至能給一個家庭希望。——當醫生,是件很值得驕傲的事。”

她自小衣食無憂,即便後來離開季家,但卡上的金額一直沒少過,而且江漁賺錢早,她的所有收入都是給朝夕的,所以她從沒有因為物質上的事情而有過襟見肘的時刻。

也因此,她的認知層面相對而言會比普通家庭出生的同齡人更廣一些。

想做醫生,不是因為醫生這一行賺錢,也不是因為醫生這份工作穩定。

相反的是。

醫生的飲食作息常年不規律,一臺手術少則四五個小時,最長的時候長達十一個小時,有時候半夜回家,有時候是清晨,有時候是正午。

她想做醫生,只是因為她想為這個人間,這個社會,出一份綿薄之力。

陸程安看著她。

明明她已經二十八歲了,可是他在她身上,看到了十八歲的少女才有的熱切與憧憬,對於未知的一切,充滿熱枕,滿懷希望,始終相信這個世界是懷抱善意的迎接她的,所以她也用全部的溫柔面對這個世界。

經歷過那麽多不好的事,她為什麽還可以這樣溫柔呢?

她溫柔到令他心碎。

“那你呢?”在他怔忡的時候,朝夕忽然問道,“為什麽會當檢察官?”

陸程安慵懶地靠在椅背上,手肘微屈,撐著下顎,唇角逸出慵懶倦怠的稀松笑意,語調極其不正經,道“女人不都喜歡制服誘惑麽?我當檢察官,就是為了更好地制服誘惑女人。”

朝夕好笑道“那你誘惑到了嗎?”

他似思考狀,“似乎,誘惑到了。”

“是嗎?”她語氣平靜。

陸程安眼含春色,語調慵懶,慢條斯理道“她覺得我穿制服,很帥——這算不算是誘惑到?”

朝夕下意識問“她是誰?”

話問出口,腦袋裏忽然“嗡”地一聲。

腦海裏冒出一組對話來——

“你覺得我和他誰會贏?”

“陸程安會贏。”

“都是朋友,怎麽你就站在他那一邊?”

“因為他穿制服的樣子,很帥。”

朝夕陡然噤聲了。

陸程安伸手敲了敲太陽穴,“想起來了?”

朝夕低頭咬著吐司,沒接話。

他輕笑著“要不是沈臨安,我還真不知道,原來我未婚妻也在背後,偷偷誇我來著?”

朝夕惱羞成怒,伸手想拿東西塞他嘴。

情急之下,一時手快,扯下嘴邊咬了幾口的吐司片,伸手就往他嘴裏塞“閉嘴!”

嘴巴裏被胡亂塞進半塊吐司片,陸程安也不惱,他眼梢輕輕一挑,咽了大半下去之後,喉嚨被塞得幹啞,卻含糊不清地接著調笑她“間接接吻?”

“……”

“早安吻?”

“……”

“還挺主動。”

“……”

朝夕面無表情地看著他。

陸程安不急不緩,都咽下之後,他拖著尾音,笑聲低沈沈的,“以後能給點準備的時間嗎,太久沒接吻,有點兒不太適應。”

朝夕強裝鎮定,好心地提醒他“昨天早上。”

陸程安挑了挑眉,順其自然地接過話茬“早安吻從昨天開始,一人主動一天?”

朝夕看著他。

現在的陸程安,和她之前做夢時夢裏的那個陸程安,有八分像。

浮蕩、散漫、愛調戲人,跟個男妖精似的。

朝夕低聲嘆了口氣,上挑的眼角微微耷拉下來,垂著眸,眼裏的瀲灩春色被垂下的眼瞼遮蓋住,她笑得很無奈,語氣嘆息,道“陸程安,你別和我玩這一套,我玩兒不過你的。”

陸程安想說他是認真的。

可是下一秒,就聽到她說,

——“我遲早得栽在你手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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